晨光漫过窗棂时，茶壶里的水声正由低转缓。我伸手按下咖啡机开关的瞬间，忽然想起七年前也是这样，你踮脚将周年纪念卡塞进我手心，金属拉环硌得掌心生疼。如今我们仍保持着这个仪式，只是茶壶换成了青瓷，咖啡机成了老式虹吸式，那些被时光打磨得温润的褶皱里，藏着比金饰更珍贵的记忆。

厨房的玻璃门映出我们交叠的身影。你正在往蛋糕上挤奶油，发梢还沾着今早给女儿扎辫子时蹭上的粉笔灰。我忽然注意到你无名指上的戒痕比去年浅了些——去年我们戴着戒圈去露营，被荆棘划破的伤口愈合后，戒圈就再没摘下来过。这个细节像枚松动的纽扣，让整件婚姻的毛衣都跟着松了松。

餐桌上的青瓷盘盛着女儿烤焦的曲奇，焦边泛着蜂蜜色的光。你用银匙把碎屑拢进掌心，忽然说："记得初婚那年，我们总为这些小事吵架。"你举起半块焦糖饼干，"你说我浪费面粉，我说你烤得像砖头。"我低头搅动骨瓷杯里的桂花酿，木樨香气漫过七年的光阴，在杯沿凝成琥珀色的泪滴。那时我们住在二十平米的出租屋，争吵声惊醒了窗台上的虎皮兰，它把气根伸得更长，像是要够到对面楼晾衣绳上的婚纱照。

暮色漫进客厅时，女儿抱着褪色的泰迪熊蜷在沙发角落。我们默契地关掉顶灯，壁炉状的香薰机吐出玫瑰与雪松的雾气。你忽然从背后环住我，指腹抚过我的婚姻线，那里有颗淡褐色的痣，是我们蜜月时在巴厘岛沙滩上捡到的贝壳化石。七年前你把它嵌进我的手链，此刻它正隔着真丝睡衣，轻轻叩击你的心跳。

露台的风裹着茉莉香撞开纱帘，我们并排坐在铸铁长椅上。远处教堂钟声撞碎夜色，惊起一群白鸽。你忽然说起上个月在旧货市场淘到的铁皮盒，里面躺着结婚时我丢弃的珍珠发卡。"当时嫌它老气，现在倒成了古董。"你晃了晃发卡，月光在珍珠表面流转，像极了那年婚礼上熄灭的烛火。我摸到口袋里女儿塞的纸条，歪歪扭扭写着："爸爸妈妈的结婚纪念日，要吃草莓蛋糕！"

夜露渐浓时，女儿在客厅地板上搭起帐篷。我们蹑手蹑脚钻进去，她从背后环住我们，小手背贴着我的后背。帐篷顶的星空灯忽明忽暗，照见你鬓角新添的银丝，也照见我掌心你戒痕的形状。七年前你为我戴上戒指时，我曾说"要戴一辈子"，此刻才懂，所谓永远，不过是把每个今天都过成初见时的盛夏。

月光漫过咖啡杯沿时，女儿忽然从帐篷钻出来，举着半块蛋糕。烛光在她睫毛上跳跃，像极了七年前你眼里的星光。我们三个在月光里分食蛋糕，糖霜沾在女儿鼻尖，也落在你泛白的鬓角和我掌心的戒痕上。此刻忽然明白，婚姻不是博物馆里的青铜鼎，需要供奉在神龛前，而是需要每天擦拭的铜镜，要映照出彼此眼里的新雪与春花。

夜风裹挟着晨雾涌进窗棂时，我们默契地没有熄灭壁炉。跳动的火光在墙面投下交叠的影子，像极了七年前婚礼上交握的双手。你忽然握住我正在关灯的手，指腹摩挲着我掌心的戒痕，像在抚摸一件陈年瓷器上的冰裂纹。这个动作让我的眼眶突然发烫，想起女儿昨晚睡前说的话："爸爸妈妈的手，比任何戒指都闪亮。"